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国经济萧条,老百姓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整天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过日子都必须精打细算,不然到了年底就是一个大窟窿。一个家庭经济状况就能反映当时的社会经济。
我们家兄弟五个,父母在生产队靠劳动挣工分吃饭。一年到头手里非常紧,还好父母辛劳、勤劳、务实,母亲会过日子,一年终了,还能结余十几块钱,已经是很不错了,日子勉强维持下去。家里收入除了挣工分以外,就是从自留园子想办法、打主意,种点芝麻、绿豆之类的经济作物,卖了补贴家用,以此维持拮据的生活。再养几只鸡、喂一两头猪,卖鸡蛋、猪肉换几个钱,准备开学学生报名费。
我上小学时候经常随父亲进城卖鸡蛋,几十个鸡蛋卖到天黑才回来,来回三十公里左右路程,全靠两条腿走,当时路没有现在这么好,从家里走小路,后河沟、胡家梁、汪岭、张滩、张小,过黄洋河、枣园子、巴山厂、金堂寺、油坊街、东关、大桥头、城门洞子,一天时间和父亲几乎转完安康城。过日子要精打细算,父亲又精于算账,卖个鸡蛋总要讨价还价,少一厘都不卖。记得鸡蛋从五分,逐渐涨到最后一毛多钱,每次都要争几分几厘,少了是坚决不卖的。当时上小学,五分钱一张油光纸,可以裁三十二开作业本,铅笔都是2分、五分钱一根,可以想象当时人们买东西,几厘钱为何都要争,五厘钱都会四舍五入一分的,绝不能少给的。我想起来那首儿歌:“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
和父亲上街卖东西,几乎很少会得到犒劳,大部分时间是落两条硬腿;犒劳也只是像夏天一根冰棍儿,冬天一根油条或者一根麻花,吃饭是不可能的,冰棍、油条或者麻花都已经是够奢侈的、浪费的了,相当于现在的肯德基、德克士。早上在家,母亲烙馍吃的饭,我父亲喜欢吃烙馍炕干脆,吃起来香,晚上才回来,正所谓:一天一趟街,不黑不回来的流行语。
有时候父亲担着绿豆、芝麻进城卖,也要把安康城转个遍,才朝回走,自留园子的蒜苔出来了,抽了蒜苔,晚上捆好放在水缸里泡一夜,防止干了,第二天用塑料纸包裹好,进城卖。在那经济萧条的背景下,父母为了生存、为了孩子是多么不容易,分厘钱都是从指甲缝、牙缝里扣挤出来的,那时生活真的太清贫、清苦了。一年到头新衣服很难买上一身,过年孩子们都是一身新衣服,自己却是洗了又穿、穿了又补的旧衣服。农民那时真的没有多少盼头,“年年盼的年年富,年年穿的破洞裤。”这是当时老百姓的真实写照。进九以后,家里喂的猪也差不多能杀了,不杀不行,红苕吃完了,没有啥喂的。过年要用钱,正月十五过后孩子上学要报名费。杀猪猪肉全部卖完,只留下猪下水,有人打招呼留猪肉,没有现钱欠账的,但是提前说好,正月十五前必须付清,学费指望这钱,一般一斤肉就七、八毛钱,学费两块钱。给杀猪匠走时送两斤多肉,一般是二斤半左右,不会超过二斤七两,作为杀猪匠的工钱。另外,国家收两元的屠宰税,必须缴的,门跟前留完,剩下的猪肉,砍成肉条标上肉码,担进城卖,这一卖,又是一天时间,有时担中肉未尽,只得挑回来。那时的日子,不是奋斗出来的,而是精打细算凑合出来的,再艰苦的日子,还得继续。
和父亲一起上了几次街,没什么好处,有些失望,落下两头不见天的硬腿之后,也没有甜头,渐渐的也不愿意和父亲一起上街。上初中、高中后更没有和父亲一起上过街卖东西,父亲却一直上街卖家中的农副产品,兑换人民币,改变家中的经济条件。改革开放以后,经济条件有所好转有了,有更多农副产品卖,像粮食、绿豆、芝麻、红苕粉条、莲藕等等,父亲不再挑担子去卖了,我们兄弟长大成人,骑自行车进城卖,不再靠两条腿走路,三个小时就可以往返。到了九十年代后期,父亲年事已高,家中农活几乎没有人干,庄稼荒着,没有农副产品可以卖了。于是,又从城里买生活日常必需品、粮食朝回运,不再肩挑背扛,而是靠车运,来回不在走路,经济发达了、生活条件好了,一切都方便快捷。
上街,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它留在时间的记忆里,偶尔回味一下,别是一番趣味滋味上心头。上街的那条路早已经被人们淡忘,没有人再走了,在我的记忆里却是那么深刻、难忘!(汉滨初中教师 刘金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