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写父亲。

    可每每提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是对父亲思念太深？还是父亲太过平凡？或是兼而有之？

    父亲当过兵，打过仗，受过伤，立过功。小时候，常爱坐在父亲身边听他讲转战南北、进藏剿匪的故事。很多事情我都已经模糊，唯独记得父亲每次都会拿出一张已经发黄的合影照片和两块奖章给我看。并一次次的说，“当兵的时候，我可是个好兵呢，既是优秀班长又是优秀卫生员。首长都号召全团向我学习呢！”照片上的父亲手持钢枪，英俊而威武。听父亲说，照片上的战友早都在战场上牺牲了，说着常会抬起头，平静地望着远方，似乎又回到了和战友们冲锋陷阵的战火纷飞的年代。

    西藏剿匪胜利后，父亲复员回家，组织上要给父亲安排工作，父亲因为自己少文化，坚持要回家种地。就这样父亲用他一生，靠着勤苦劳作从黄土地里扒拉出来的那点微薄的收入和母亲养育了我们姊妹六个。姊妹六个我最小，虽然只有我一个人上学出来走上工作岗位，但在那缺吃少穿，一个劳动日还不到一毛钱的年代，在同村像我们这样姊妹众多的大家庭数不胜数，可只有我家没有出现一个文盲，简直是个奇迹。

    父亲在大集体时代干过近二十年连书都没上过的“官”--大队保管。在那个年代，保管员可算是官小位重，也是个“肥差”。在我的印象中，每到粮食收获的季节，父亲几乎夜里就没在家住过。既要防粮食霉变，又要防老鼠，还得防人偷。工作辛苦不说，工分还没人高。更重要的是这是个非常得罪人的活。特别是到年底分配粮食的时候，有谁想多捞点油水，首先就过不了父亲这一关。在那个年代，粮食是多么重要啊！饿肚子是常有的事情，而父亲却从未揩过集体一点油水。每次我们在家肚子饿得直想哭的时候，心里总想着父亲会突然出现，拿回家几个洋芋、红苕或者包谷棒之类的东西，而希望总是一次次落空。甚至有一次姐姐饿极了，偷偷摘了生产队尚未成熟的苹果，被父亲知道后狠狠揍了一顿。当时我们都忿忿不平，而父亲却什么都没说，在他看来，“偷”是很可耻的事情。大队干部是换了一个又一个，而父亲的保管工作一直干到土地承包到户。多少年后，时不时还能听到村里老一辈对父亲的赞誉的时候，我明白了，父亲虽然平凡，可他用他的一生诠释了他的勤劳、正直、和对家庭责任的承担！

    永远都忘不了父亲拉着我的手贴在他胸前久久不放的情景。那时父亲几近失语，大小便失禁。当我给他理完发，洗了澡，准备返回单位上班时，父亲拉着我的手，颤抖着贴在他胸前，久久不放，默默地看着我。握着父亲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我心里充满愧歉，多想多陪陪他，可我知道忠孝难两全，组织上刚刚任命我到一个新成立的派出所负责，所上只有三个民警，另两个都是刚刚参加公安工作，我强忍着泪水返回单位。一个星期后，当我接到家里消息赶回来，父亲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现在想来，那是父亲对我最后的道别啊！

转眼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快二十年了。勤苦一生的父亲，直到他离开都没能享到我这个做儿子一天的福。让我深深体会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在”这句古语的真正涵义。如今母亲也八十多岁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她安度晚年，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平利公安局三阳派出所 熊道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