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皋:爷爷我回来了

发布时间:2016年03月02日 来源:岚皋县公安局 【字体:

 

空中依旧有鸽群在飞翔,由远而近,由近及远。腿上的风哨发出的声音与天际飘荡,清脆而绵长……

童年的时光还是会被山看见,在梦里,一次一次,成为一段深深烙在心底的记忆。

老房子,青石板,古槐,梧桐,炊烟,鸽子……一切的一切,如此真实,仿佛不曾消失。

每个人都有一个坐标,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以后的生活都是从这个坐标一点一点的向四周延伸,但无论它如何延伸,那个坐标点依旧是他的根,是不能改变,不能忘却的原始。

古槐愈发苍老,粗厚的皮,虬劲的枝,愈发透出那种沧桑。

那座老房子依稀还在,泥坯砌成的墙,墙上数个整齐的鸽子洞。房顶年久积苔,从青瓦缝中努力探长出的几株蒿草,随着风轻轻的飘摇。漆黑的木门,仿佛还能听见那粗重的锁链声和清脆的吱呀声。门上没撕干净的门神像,留下几块乳白或粉红的斑渍,山墙上的神龛香炉中,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烬,墙角那圆圆的耗子洞好像随时都有一只鬼灵的耗子探出尖尖的脑袋。

透过木门,那屋内的一切是如此熟悉,尤其是那独有的气味,刺激着山的嗅觉,山走进那张床,在上面搜寻某个人的影子,听说一个人在某个地方呆很久,那个地方就会有他留下的痕迹,山觉得这是真的,因为他看见了爷爷,一位黑布衣的老人,正在床上向他张开怀抱。

爷爷,我回来了。

山这样喊道。但这次喊声像耳鸣一样只有他自己听见。

一种行为持续二十三天就会成为习惯,究竟为什么十二十三天,山不知道,山只知道这是他那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对爷爷,十多年。

爷爷!我回来了。

……快来。

山爬上床,用调皮的目光看着爷爷。爷爷总会变戏法似的从口袋中拿出糖果之类的东西,故意攥在手心,让山用稚嫩的手来取。这大手对于山来说,就像一把大锁,山再用力也只能掰开两个指头,于是,牙齿就成为了最好的钥匙。

山嘴里嚼着,趴在爷爷身上。你赖皮,爷爷如是说。“狗变得,还咬人呢!”山只管笑。从爷爷翘着的二郎腿下钻来钻去,变着花样逗爷爷开心来弥补爷爷的恩惠。爷孙俩的笑声不时传出屋子。

山撒着欢跑去看爷爷喂鸽子,从爷爷的搪瓷碗中抓起一把小麦包谷混成的鸽食,扔向鸽群,惊起一群鸽子,一片翅膀拍打的声音,落下几片五彩的翎羽,在空中打着旋缓缓飘落。

爷爷说不是那样扔,是这样,爷爷手一扬,鸽食在半空画出一道弧线,落地以后成为一大片。

爷爷为什么这么喜欢鸽子呢?他们这么脏?山看着墙上一线线的排泄物问道。

爷爷捧着一只鸽子,轻轻抚摸着。鸽子乖啊,有灵性啊,知道家。鸽子从爷爷手中飞走,不时的回头,仿佛感谢爷爷的夸奖。

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循着爷爷的样子抛洒鸽食,慢慢竟也能抛出一大片了。

山依偎在爷爷怀里,爷爷用厚实的手摩挲着山的头。爷爷开始讲故事了。

“打仗的时候,抓壮丁,村中好多人都躲到大山里,爷爷没来得及逃,就被抓走了。邻村一个也被抓了去,一次一个军官不满意,一刀下去,地上就掉了一只耳朵,像壁虎尾巴一样一动一动的,还好同乡的一位军官说好话,保住了一条命。”

我怕,山说。

“呵呵,这有什么好怕的。那好,爷爷给你讲个有趣的。还是我当壮丁那会儿,军粮不够,大伙儿都饿得不行,看见一片柿子,那柿子像灯笼一样,很是惹眼,我们放开肚子吃了好多,结果好吃不好消化,屁股像是给堵住了,好多天都拉不出来,憋的我们都拿不起枪了……

哈哈哈……

山和爷爷在偌大的床上笑的前俯后仰。

爷爷又一颗牙老掉了,山拿在手上,觉的那简直就是一段枯树枝。

冰凉的青石板在雨水的冲刷下愈发光滑,天空还是那么大,但鸽群却在缩小。山清楚的知道这是因为爷爷没有精力照顾鸽子的缘故,夜依旧很恬静,但夜里屋檐下的咕咕声却小了很多。

春与秋尽职的轮回着,古槐,梧桐按时枯荣着,时间无情的催促着生命的前行。

山瞪着眼睛,看着爷爷古铜色的脸,深深的皱纹,白发银须,已经略显混浊的眼。

爷爷摸着山的头,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山这么高了,爷爷说,都到爷爷的腰了,呵呵,爷爷老喽!时光不饶人啊,爷爷笑着说,满眼深情,笑容在皱纹里恣意横行。

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又走了一个,每当看见村中的老人们一个个离去,爷爷都会感慨地说。

死亡到底是什么?是像那些故事里说的那样,去另一个世界生活或者重新投胎转世吗?山像所有的孩子一样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但也和所有孩子一样没找到答案。

山看见村中安葬老人,亡者放在棺材里,被人们抬着走向坟地。山去看过那个坟地,挖的深深的墓坑,像独眼龙一样窥视着天空。山看着人们把棺材用绳索缓缓吊入墓坑中,然后用土慢慢填埋,一锹一锹的土拍打着棺材,和着家属们干哑的哭声,逐渐,一个尖尖的坟头孤零零的耸立在田野里,山悄悄落泪了。

山相信,爷爷最终要离自己而去的,他恨自己无能为力。山告诉自己,更要珍惜与爷爷在一起的最后日子,晚上他常常会想,爷爷一觉下去,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他紧紧的搂住爷爷,搂住自己的唯一。

袅袅的炊烟,在湿润的晨暮中,像裙带一样萦绕在屋子的四周,刚满月的小牛犊在村中小路上哒哒的跑着,偶尔打一个稚气的响鼻。

日子平淡无奇的慢慢流走,就像河水流走的同时会留下些泥沙一样,日子给每个人留下了一些绝不雷同的记忆。成为他们可以私藏的珍宝。

山依旧记得爷爷那晚的眼神,依依不舍,无可奈何,但爷爷什么也没说。

山依旧记得那天早上爷爷睡的很安详,爷爷是面向山的,手放在山的身上,脸上能看的出笑容。山依旧记得那天清晨他发疯似的嚎啕大哭,而爷爷无动于衷。

山悄悄的将爷爷一缕白发藏在了衣袋,将自己的一撮放入爷爷的衣袋。

一阵翅膀拍动的声音,一只鸽子落在山脚前,仰着清秀的脑袋打量着山。山对着鸽子笑了笑,温情而残酷。

古槐根下生发出好多幼小的枝,举着嫩绿的叶子,倔强的向上探着头。

有生必有死,死是生的轮回。生是存在,死是真相。生与死,本来就只隔着薄薄一层纸。生命来去自如,不需要发出一丝声音。生命是谁也执持不下的,谁也无法长留人间。七十岁后能在自己躺着的床上死去,便可以称为寿终正寝,爷爷毕竟活过了八十,他应该也没什么遗憾了。山想。

生命轮回,新旧交替。

山终于找到了答案。 

(岚皋县公安局政工室民警    王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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