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春季,我看到此起彼伏,如浪水席卷而来的花朵。墙头蔷薇,枝叶繁盛,花苞累累。颜色有粉红,白色,深红三种。回老家,早起,打开洗手间的窗子,准备洗脸,梳头,看着它们在一夜之间零星绽放,如同一种约定。探手出去,折了一朵,黄色花蕊挺立着,小小花瓣重叠。梳完头发,用发夹把它别在发髻边。这一个春天,我的头发因为怀孕格外的漆黑,闪着光泽。对花的喜爱源于奶奶小时候最喜栽种果树,每到春天,樱桃、杏子、梨、桃,经纷纷开花,隐藏在树枝间,让人欢喜。菜地里生长着菜苗,白色丁香一簇一簇盛开,有辛辣的芬芳。黄色油菜花最多,在田间地头上大片连绵。
初春时分,有玉兰。然后是樱花,桃花,再是海棠。我带着身体里的孩子,看泥地里露出尖顶的幼笋,无花果手掌形叶子下隐藏着的幼果,香椿树清香微红的嫩芽,池塘里活波游动的小鱼和鲜艳肥大的锦鲤。这所有在生长着的幼小的繁盛的事物。我的身体,也在感受这样的蓬勃活力。这日益沉重的身体,因此显得格外沉静和坦然。它和滋生孕育的土地,属于同一质地。它本该如此。
找到一个温厚纯良的男子,与他同床共枕,相濡以沫,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即使一个女子,原本能尽力做到高处不胜寒的华丽,但能带给她安宁的,最终还是为爱的男人生一个孩子。就是这样朴素自然的本性。合理的道。有一个纯洁鲜活的新生命,陪伴我逐渐老去的生活,增加乐趣和对尘世的责任,又有什么不好。我怀着这个孩子,格外心安。
我想我会在某一天,会给孩子讲述我阅读过的关于地理和自然史的书里,所有充满神怪和令人惊奇的故事。比如锡拉夫曾到达过的群岛之一,他看到非常多的玫瑰花,有红色、黄色。蓝色、白色等各种颜色,他在大衣里放了一些蓝色的玫瑰花,大衣着火了,烧掉了所有的玫瑰花,大衣却安然无恙。这些玫瑰花用处很大,没有任何人能将它们从这块玫瑰花圃里带出去......还可以与孩子一起背农谚,“三月昏,参星夕。杏花盛。桑叶白。河射角。堪夜作。犁星没。水生骨。”或者“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有知。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岁月如驰......”读古诗是愉悦的事。
月上海棠是一个词牌名,但因为它美,我一读就记住。在夜凉如水的庭院里闲坐,看到一轮圆月浑然高挂,花束璀璨,月光照射在暗沉的花朵和树叶上,闪烁出细碎的鱼鳞般光泽。白色流浪小猫轻悄地从竹林里跑出来,在院子里穿梭而过。我轻轻把手搁在肚子上,孩子正在我的身体里活跃地嬉戏蹿动。此刻,我们共有一体。
是的,世间任何平常的美好的事情,也就是如此了。
(白河:刘杉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