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时光花易逝,年年岁岁盼归人。这许是我对家乡的记忆了。四季更迭,从鸟噪虫鸣繁花簇拥,到银装素裹万籁俱静,那一片山,那一个人,执着的站在门前的大杨树下,等山那边砍柴的丈夫、等山脚下上学的孙子、等山外打工的儿子,小心翼翼地数着日子,直到鞭炮声声,敲开了归乡人的门。
【盼】
年幼时,总是盼着回乡过年。那时候,要走很远很远的山路,提着镇子上买来的鲜菜蔬果,定要买上几条鱼,一大盘火红的鞭炮,欢喜的随父母背上山。走到半山腰第一处泉眼边,一定要在大石皮上躺一躺,任风鼓弄的竹林沙沙作响。一路上,田间地头,所遇之人都亲切的唤着我的小名儿,在陌生的夸赞中,我总是害羞的藏在父亲身后。路程刚刚过半,我还蹦蹦跳跳的摘着地边金黄的油菜嚷嚷要做个花环,就听到大树下,那人亲切的唤我,跑来将我迎回家。
记忆中,腊月24,我们用攒了好久的报纸蘸着浆糊将土墙焕然一新,父亲在红纸上恭敬地写下天地宗亲师的字样。腊月25,大人们热火朝天的做着豆腐,我总是巴巴儿地坐在烟熏火燎的灶台边,只为一口豆浆。腊月27,爷爷一定会拿起窗台下弯弯的磨刀石,沙沙地将刀磨得发亮。我们一群小孩子躲在后门的石磨旁,听着大公鸡嘶哑,默默摸着自己的脖子,咽口唾沫。年30,长条板凳大方桌,摆满了美味佳肴,太师椅上爷爷把酒盅的酒咂的响亮。用漫长的岁月去等待和迎接这一天的到来,这一天,也许是这故乡最热闹的一天了。
【等】
渐渐地,脑海中关于故乡的记忆渐渐地变得模糊。还是在一个多雨的秋天,我们坐着村上人的摩托车,在全村人齐心修建的通村小道上,来回颠簸,走了一盘又一盘,父亲高兴的指着山腰上的一处空地告诉我,将来这个地方要建新农村,我却一门心思的怀念着老路上的那一处泉眼。老远的,大树下那人又在唤我,我知道,这便是回家。
记得那时候,村里的男人们都出去打工,留守的老人和妇女们都热衷的将每一寸土地种上了黄姜,一个个枯黄发褐的黄姜架子直条条立在黄土地里,萧条的荒凉。远远的,一处砖房显眼的立在一处空地上,显得格格不入。火炉旁的小小四方桌上,有我最爱的腊排骨炖土豆汤,爷爷闷了一口酒,说道,那砖房家的在南方打工挣大钱了,满眼的羡慕。那时候家乡的每处,好像被无限的慢放,慢到只剩无尽的等待。
【归】
又是一年。红彤彤的鞭炮铺满街道两旁的水泥路,我与丈夫一路开车上到山顶。一路我还细细向他讲述儿时回乡爬坡的经历,他直感叹,这硬化的水泥路面是他的救命恩人,不然还没到半山的泉眼就要累倒路边了。一排排的小洋楼,一串串的红灯笼,大红烫金的对联,小车整齐的停在门前,这是那块空地的新农村,却不是我记忆中的家乡了。
邻里街坊见我回来,纷纷与我问好。常年在外打工的一些不知道怎么称呼的人,努力分享我的童年糗事以勾起我的回忆。一群像小土豆那般穿的圆滚滚的孩子们,拿着烟花炮竹“威胁”丈夫,若不给红包势要让他尝尝鞭炮的味道。小洋楼里,十几个人将大圆桌围的满满当当,厨房端来一道道精致的美味,从凉菜吃到热菜,从蒸菜吃到各种汤,可谓飞禽走兽海虾鱼蟹春笋冬肠,对面坐的爷爷接受着所有人的敬酒,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门外的大红灯笼映着他红彤彤的面庞。家乡,不知在何时,悄悄地浓缩成一顿饭,来不及仔细欣赏它的四季,却又要别离。
我期盼的家乡,仍是孩提时代的模样。房前屋后尽是果树,桃、梨、杏、枣、柿子,不肯轻易辜负主人的四季;牛圈里的老黄牛依然迎着落日长长的哞一声;猪圈里的两头大肥猪哼哧哼哧拱着圈里的麦秆;大公鸡雄赳赳的领着一群母鸡在柴堆上扑棱稜扇着翅膀。山腰的那处泉眼依然甘甜可人,竹林和风依然痴缠如今。而那人,依然站在茂密的大树下,静静地等着山下归人。【旬阳县公安局刘晓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