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看到手电筒,我就想起了母亲。手电筒是母亲的心爱之物,伴随她走完了后半生。2005年11月18日,母亲去世了,临走时手电筒还放在枕头边上。为了了却她老人家的心愿,我们买了一只崭新的放在棺材里面,一同埋进了土里,以此寄托我们的哀思。
我老家在陕南山区,是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过去没有电,家家户户都是用桐油、煤油灯照明。我们家六十年代就开始使用手电筒了,那时用得上手电筒的人,相当于现在坐奔驰小轿车的人那样高贵。我父亲每次回来都带着手电筒,而每次都是我母亲以旧换新给留下了。作为农村一个家庭妇女能用上手电,更是一件最时尚最耀眼的事了。打那时起我们一家人都发现母亲对手电筒情有独衷,特别珍爱。村里人可以借我家的钱,借我家的粮食,唯独借不来我母亲的手电。我母亲说电池很贵又不好买,这么好的东西是不能随便借给人家的。那时的电池两角钱一对,要卖五个鸡蛋才能买回一对电池。所以我母亲不借给别人手电也是有道理的。
小时候,我是在课本上学到了电这个字,但电究竟是什么,我和许多人一样都不知道。有一年我父亲从公社回来,兴高采烈地打开提包,拿出一个长方形的东西。我问父亲:那是什么?父亲说:半导体。后来才知道是收音机。自从我家有了收音机,小小的山村顿时热闹起来,周围村民们到了下午都来听。大家并不是要听什么,主要是来看稀奇的。隔壁老大爷把收音机前后看了看说:这玩意儿好怪哟,那么点点大,里面装了那么多人。我父亲说:“那里面没有人,是电的作用”。电从我父亲口里说出来是沉甸甸的。自此以后,电在我心目中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七十年代,县上派来了水电干部到我们村,是帮助村上修建水电站的。村干部前后张罗,买酒买肉大酒大席的招待,生怕有所不周得罪了他们。很快我们村就建成了一座12千瓦水轮泵发电站,每家每户只能安一颗灯泡,由于水量不足,发电很不正常,家里的电灯时亮时停,即就是有电也是红光闪闪的,村民们称为“南瓜花”。就是这么个电也是很厉害的。队里有一家人,我管他叫表叔。表叔为保护苹果树上的八个苹果,在树上拉起铁丝电网,不小心自己触电身亡。表婶在送葬路上哭着说:“挨刀的电啊,我们那一点得罪了你,你怎么这样狠哟”!在场的乡亲莫不落泪。长大了我才明白,那时村上的人为什么对水电干部那么敬重,其实是对电的一种渴望。为什么对触电伤亡看得那么平淡,是因为人们对电感到特别神奇。
八十年代我们兄弟俩都有了工作,并很快调到县城,从此过上了有电的生活。父亲退休后和母亲仍然还住在山沟沟里,家里虽然没有正常的电灯照,但煤油很充足,吃的穿的也不愁了,兄弟俩安心的在县城工作,只是逢年过节回去看看。我们每次回家什么都可以不买,但一定要买一只好手电和一些电池。我们知道这是母亲最喜欢的东西。如果没有,母亲是会不高兴的!母亲年龄越大对手电越是喜欢,她的手电筒用布包了又包,除了夜晚使用之外,白天闲着了她还要悄悄的看上好几次。
1988年我们回家过年,母亲慎重地对我说,村里开了群众大会,村主任叫各家各户出钱架电线,从外面把电引来。母亲还说:“村主任说了的,那家出钱那家照电”。她还指手画脚地计划着房屋要安多少灯泡。母亲说话时脸上堆满了笑容,我们从没有见到她这样高兴过。
父亲去世后,我们几次回家想把母亲接到县城来,说啥她也不肯。她说村里的电好舍不得离开,其实我们看出了她的心思,村里拉电时她出了280块钱的,舍不得钱次要的,舍不得电是主要的。在她的心中仿佛全世界都没有电,只有我们村才有。
2001年母亲快到八十了,我们下决心要把母亲接到了县城。临走时母亲把所有家具都送给了乡亲,除几件换洗的衣服外,就只带上她心爱的手电筒。坐在车上她还一再嘱咐,不要把手电弄丢了的!
我们在县城购买的三室两厅的商品房。家里电冰箱、空调、电饭锅、电磁炉、电灯、电话样样俱全。可是母亲仍然离不开她喜爱的手电筒,不时到街上买上一只回来。在房间里,即就是大灯大亮,她也要把手电拿在手上。她去世后,我们在清理她的遗物时发现,我母亲几乎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手电收藏专家,房间里到处都是手电筒。
如今,电已经进了普通百姓家,人们因为有了电过上了神奇美妙的生活。电的故事已变得五彩缤纷、美轮美奂了。只是我们的父辈们在新旧时代交替中,美好的社会刚刚到来,没能享受到现在的幸福生活,怀着永久的企盼,留下深深的遗憾到了另一个世界。她们的故事虽然暗淡凄凉、几分忧伤,却孕育着无限光芒、繁荣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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